瑰丽克拉拉

我永远喜欢打游戏。

【崑铃】偕友游船

石兄并不太搭理我,不妨碍我主动坐近去,从旁观察他读的什么书,并且兴味盎然把手指搭上去,压住他即将下翻的一页。一双金色的眼睛从书脊上方揭起来,像某个爱美的女弟子悄悄从掌心露给我瞧的一对耳坠子,幽暗地在静谧的洞穴中发光。

“拿开,我要翻页了。”他平静地盯住我,手掌一摊将书簿放倒。要再往前数一些日子,他大概会抽书便走,或者数落我几句,再高高提起眉头瞪我。但现在已经不同,他不与我抬杠,反倒令我感觉一丝寂寞,不愿就此放弃,捏住书脊往自己这边抽来。

石兄终于眉毛一挑,手掌压住书本,嘴唇动了动,又碍于藏经阁的文雅氛围,只用“你搞什么鬼”的怪异眼神看我。我便凑近他耳边,悄声地讲:“我想请你和我一起出去玩一次。”

他瞥我一眼,张开嘴,吐出一个冷酷的“不”字,挪了挪身,坐到隔我一个位置的地方去。

我早知如此,不以为意,摸出一张纸来仔细抚平了,在上面写:求你了。可怜地推到他面前去。

他终于肯瞪我,拿起笔潦草写下“不看书就出去”,捻起薄纸抛还回来,重新把视线扎回书本。

我只好再次写道:就陪我出去一次,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好不好,往后你让我替你做什么都行。

石兄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死缠烂打,瞪着重新回到手上的字条一副要发作不发作的样子,左右环顾一圈读书的弟子,终于合上书本,抬起下颌冲我丢下一句“出去说”,抬步就走。

我大喜,知道要求有望,连忙跟了上去,随他一块在阁楼外面停下。他抱着手臂审视一番我兴奋的表情,张口就是不客气的一句:“亦天铃,你今天不读书也不练功,专找我的事,吃错药了?”

我忙用恳切眼神盯住他,他一瞧见我这眼神,表情就变得古怪,倒像被我吓住似的,连忙就要走,又被我攥住了袖口拖回来,再三地请求,他几次甩手也没能成功甩脱我,狠话放了几句我也全当没听见,他只好别别扭扭又半恼不恼地问我到底去哪。

我眼睛亮起来,立刻对他说,西边小径上等我一下,我尽快过来。



再去见他时我换了身衣服,去年七夕逛布料铺子虽是他正好在侧,不过他只探头瞥了一眼,就无甚兴趣地走到另一侧,门神一般抱臂站着,所以他也不知道我做了漂亮衣服,隔几天还找楼姐姐学了如何编发。但他的回礼来得太突然,谁会在练武场回礼?我哪知道是那天,学以致用都来不及。

所幸今天终于将他约出来啦,我朝他招手,他才忽然意识到不远处这个女孩是我似的露出措手不及的表情,摸了摸鼻子连装凶都忘记,只说:你……

我打断他,轻飘飘地转了一圈:我什么?还算不错吧,这身?走在石少主身边,应该也不会丢少主的面子。

他轻轻哼了一声,嘟囔道:什么面子不面子,有事就说。

我盈盈一笑,毫不在意地领他往湖边走,指向一艘停泊在此的小木船:“到了,跟我一起游湖,我就告诉你。”

他看向我的表情变了又变,有几次都仿佛要露出“我反悔了”的挣扎,但最后,他轻轻咬住后牙,径直向那船走去。

我在后头越观察他背影越觉得奇了怪了,难不成他还恐水,上个船僵硬得跟什么似的。



一艘小船,两个人,按理来说是不大不小,可我站在船中央,他竟然离我有两臂宽,宁愿独个站在角落里也不肯靠近我一些。我警告他船翻了怎么办,他哼了一声便不理我,勉强往我这边挪了一臂,在我忍不住吐槽前急忙打断我:“亦天铃,你要跟我说什么,快点。”

“放松点,我又不吃人,坐下吧,出来玩都站得像竹子一样,真是怪怪的……”我劝他,他似不情愿,我伸手做出一副试图按他肩膀的动作,他立刻避开我的手坐下了。

我是越思量越觉得奇怪,心中压不住的恶作剧心态,趁他故意不看我偏头看水,悄悄凑到他身边去。

他猝不及防对上我极贴近的距离,坐在小船上居然一愣,我撑起双手,慢慢朝他爬过去,我挪一寸,他下意识退一寸,直到后手突然撑了个空,才如梦初醒,提起眉毛一边念我的名字一边警告我,抬手想要把我推开,却在真的触碰到我之前捏紧了掌心,好像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似的:“……你到底在搞什么?走开!别靠我这么近。”

声音里居然透出几丝紧张,喉结轻轻地滚动。我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的喉结舔了舔嘴唇,他见状,表情更加不自然了,好像见了鬼,居然偏头避开了我赤露的视线。

此情此景,实在是有趣至极,我努力压住满肚子坏心思,压下他的膝盖(他居然闷哼一声都忘记反抗我)跨坐到他的腿上去,逼得他再也不能逃跑,认真地说:“有话想跟你说,我们聊聊吧。”

“……亦天铃,不要得寸进尺,给我下去!”

“不要,我下去你不得立马跑了呀?”

“……你!赶紧滚下去。你今天如此不正常,到底在玩什么把戏?”

“到底是谁不正常……那些先不提,还请石兄不要突然把我掀下去,水这么深,我实在是不会游泳……”

他脸色一变,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有暴力逃脱这个选项,但这个选项在他意识到的同时又被我掐灭了,恼得憋红了脸,低下头半晌吐不出一个字,郁闷地抬起一只手挡在额前,一副消极抵抗一句话也不愿与我多说的模样。

我又坐近一点,说:“你不可以再逃避我了,你以为我真的看不出来?你这几天老是躲我。”

“……”

我不管他,继续说下去:“约你看书不去,切磋也全拒绝了,平时常待的地方,你也不去了,我来藏经阁找你,你当我不存在,还我一跟你搭话,你就往别的地方挪……这都不是你故意躲我的证明?”

我说:“是,我知道你曾经讨厌我,而且我又总是死皮赖脸缠着你,你对我不耐烦也不奇怪。可是,可是我们不是已经做了朋友吗?”

我越说越激动起来:“我不是要用朋友这个身份来要挟你做你不喜欢的事,我只是,我只是希望既然做了朋友,我们就可以坦诚一点,你看不惯我的地方,大大方方告诉我,我一定会改。我只是想要关心你,你就算有不喜欢我的地方,也不必躲着我吧,我、我再迟钝,也还是会伤心的,石兄可不可以告诉我,我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对,让你讨厌我了?我保证反省,总是躲着我解决不了问题。”

我噼里啪啦一顿说完,总算觉得心里憋着的一口气吐出来了,舒畅地闭了闭眼,等待对方给我一个答案。但半晌过去,居然没有任何回应我的声音响起来,我疑惑地低头向他看去,霎时瞪大了眼睛,石兄仍然一动不动地低着头,下半张脸被肘弯遮了个严实,可露出来的皮肤和耳朵,完全红成了番茄色。

我惊得“哎”了一声,被他意料之外的反应吓得不轻,急忙从他身上下去,不料立刻被一只手牢牢地握住了手臂,一时间根本挣不脱也下不去。

这只手恐怕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来固定住我,我尴尬地别开脸,脑子里一片空白,嗫嚅半天,压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缓解此刻恐怖的寂静,只得在心中暗骂自己,好啊亦天铃,不过脑子的办法最后闹这么夸张,结果自己不知道该怎么收场,笨蛋。

“……亦天铃。”他突然低低叫了一声我的名字,我吓了一跳,受惊的兔子那般心虚地看向他。

“对不起,我一直躲你,忽略了你的感受,”他一字一句地慢慢地说,方才挡住面颊的手也放了下来,看上去冷静了不少,但皮肤上的红潮仍未完全褪去,“那个并不是因为讨厌你,是别的原因……”

“什、什么原因……”

我小心翼翼地问完,他却不答话了,直到我被他握住的手臂都开始酸了,他才终于叹了口气,眼神和语气都发飘地回答:“我以为你喜欢我……我,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……”

场面一时间变得极静,船上仿佛载了两座蜡像,随水流慢慢地漂着。

仍然是石兄率先打破这凝固,他轻声说:“抱歉,是我的错,我自作多情地误会了你,希望你可以原谅我。”

他抬起头,此刻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,甚至有些泛白,他似乎还想再说一句什么,但我已经忍无可忍,揪住他的衣领,涨红了脸大声质问:“你你是怎么发现的……!我还以为、我以为我藏得挺好的!”

“什……亦天铃,你先放手,勒到我脖……”

“我怎么这么蠢啊!”我抱住头惨叫起来,甩开他的手,羞愤欲绝地站起来就要逃跑。

石兄紧张又恼怒的声音连忙追上来:“你干什么,你脚下就是水,不是不会游泳吗?”

我没有骗他,我亦天铃千般可靠万般全能,但确实不会游泳,一脚踏空便惊慌失措起来,紧急之下有什么抓什么,他探过来试图拦住我的手成了唯一救命稻草,一齐被我带得人仰马翻,栽进秋天的湖水里。

待我宕机的大脑能够重新思考,我已经被带到了岸上,身旁就坐着浑身湿漉漉、表情难看的石兄,手肘搁在膝盖上,正疲惫地喘着气。

他没有看我,却知道我恢复了意识,咬着后牙一字一句地道:“亦天铃,你是傻子吗?”

回想起方才的狼狈,又经历过失足落水的一惊一乍,这个人方才道歉的好态度又不知去了哪里,我哽得咳嗽两声,也忍不住气恼起来,硬撑着一口气坐直了:“谁叫你那么冷酷,直接就戳穿姑娘家的心思,谁不羞愤生气啊!”语罢,又剧烈地咳嗽起来。

他眉头一动似乎还想反驳什么,又被我突然的咳嗽吓着,颇为拘谨地伸手轻拍我的背。

半晌,我不咳了,郁闷地抱着膝盖,伸手扯散了发辫,小饰品纷纷滚落到地上。他看着我做这一切,却不说话,教我心烦,自顾自就沮丧地说起来:“早知道、早知道不做这些了,石兄说的对,确实像个傻子……”

“……我不是那个意思……我,算了……”他有点手足无措地瞪着我,我讨厌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被他看到,把头埋得更低了,很久才听到他底色有些慌乱的声音再次传来,“亦天铃,你没有在哭吧……”

“没有,”我闷声闷气地说,“今天是我对不住石兄,请你不要讨厌我。”

“我没有讨厌……咳、亦天铃,不要胡思乱想。”

“嗯好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一时无言,过了一阵,一只手突然伸过来,轻轻落在我的后颈上,我听见石兄的声音低低地说:“先不要动。”

他的手指竟然颇灵活地撩起我的头发,用方才被我扯掉的发绳挽起,冰凉的湿发不再紧贴着我的脖子和后背。

“快点回去,就算是你我,再不换掉湿衣服也得生病,别赌气了。”他的声音恢复如常,不复方才的紧张,我已累极,没精打采地点了点头,正欲尝试起身,忽然被他握住了手,轻轻一带便被拉了起来。

尽管身上浸透了冷水,他的手仍然是温暖的,我惊讶地看向他,他并不打算说更多的话,拉着我就走,握紧了手指,只留给我一个后脑勺。

我盯着相握的手,表情控制不住地绽放,那只手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,仿佛灵魂都即将快乐地飞出天外。

“你在哼哼什么,有话想说就说。”我胡思乱想之际,他淡淡地抛来一句。

我老实地回答:“我是在想,我喜欢你,我有没有可能,让你也喜欢我啊。”

没有听见答复。

我忙又说:“不是不是,我不强求,不搞感情绑架,我们说开了你不讨厌我就好,我们还继续做好朋友。”

依然没有听见答复。

山回路转,侠隐阁的大建筑几乎就在眼前,我紧盯着前方期待一场热水澡的时候,石兄的声音忽然闷闷地传来:“谁跟你做什么好朋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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